奶奶，民國二年出生，今年九十五歲，以如此高齡還能跟村裡朋友每天出門散步，說來身體健康實在不差。她這一生十分坎坷，除了家境不佳、中年喪夫，還陸續送走了二伯、大伯、和大姑，雖說子孫成群，但我能夠感受到她的孤單無奈。
今年農曆過年前，奶奶因為胃潰瘍引起內出血，以致於體力不支而在浴室跌倒，緊急送到嘉義長庚住院，左手腕還摔斷包了石膏；等老爸通知我這件事時，已是情況穩定下來準備出院了。今年過年回去，看到奶奶除了手腕還包紮著，其他一切如常，甚是覺得慶幸，但也不禁想起，真的陪不了奶奶太多年了。沒料到，才剛過元宵幾天，奶奶因為胸痛又住進長庚，第一次接到老爸的 email，居然是通知奶奶住院的消息。
老爸信裡沒說太多，只說希望我回嘉義探望，以表孝心。老爸一向不希望我和弟弟擔心家裡的事情，所以這次主動通知，表示情況並不樂觀；於是我草草安排了手邊工作，隔天就搭高鐵回到嘉義太保，然後直奔醫院。果然，讓我看到心酸的場面。
奶奶胸痛住院之後，做過血壓、抽血、胸腔 X 光、腦部斷層等，都沒有發現異狀。唯腦部斷層需注射顯影劑，醫師曾告知老爸可能會對老人家造成負擔，但已經沒有其他檢查能夠再查病因，因此還是同意用低劑量顯影劑進行電腦斷層。之後，奶奶開始出現迷亂狀況。
奶奶的排尿情形不佳，加上早年便有一顆腎臟萎縮，另一顆腎臟官能也因年紀老大而逐漸走下坡，因此醫師指出可能引發尿毒症。尿毒源自於腎臟無法順利代謝，加上膀胱無法排清尿液，長期以來導致病菌滋生，血液中含有太多有毒物質，嚴重者會引起意識不清、昏迷、敗血症。
我趕到那天，奶奶一整天都不吃東西、不喝水、也不吃藥，而且神志不清，已經認不出親人了。旁邊有任何人影晃動，奶奶都以為是壞人要加害於她，於是一直喊著：「救人喔～」她會對著身邊的人破口大罵，用手打、用腳踢，靠近的話還會吐你口水。她從一早開始便不斷掙扎，一整天下來體力漸漸不濟，護士巡查病房時發現這樣不行，於是我們決定插鼻胃管，至少要讓奶奶補充營養和吃藥。因為奶奶抗拒任何人接近，所以我們有人壓手、有人壓腳，以便值班醫師和護士進行插管；加上奶奶不肯吞嚥，一直將鼻胃管反吐到口中，所以插管足足花了半個多小時，才終於成功插到胃部。可能是插管期間耗費太多體力，所以等餵了一些牛奶和第一頓藥劑，奶奶終於睡了，不過，只要有人靠近，奶奶還是立刻驚醒並動手動腳，於是不得已，只好幫她戴上手套，然後將手腳綁在床邊，以免她將鼻胃管拔掉、或是傷害自己和他人。
這段期間最難過的是，奶奶居然認不出我，只對著我喊：「瘋女人」。而看她被約束在病榻上，理智雖然瞭解這是情非得已，但還是感到很心疼。當老爸訴說前一晚奶奶開始呈現迷亂狀態、拒絕老爸靠近時的神情，我除了難過自己的難過，也難過老爸的難過。
幸好，這種情形只持續三天。今天和爸媽再回醫院時，奶奶已經認得出我們、堂哥、堂姊、還有奶奶的曾孫。只是她仍缺乏安全感，兩手要一直抓著我們的手，但至少能夠清楚表達她想換姿勢、想喝水，甚至擔心我們工作忙，要我們早點回家睡覺....。
我心裡有點憂慮，到底奶奶是真的好轉了，還是迴光返照？若是好轉，又能維持多久？
其實硬要留住奶奶，卻無法解除她的病痛，似乎放手會是比較好的選擇。只是面臨生死大關，我還沒有足夠的智慧與勇氣。只祈願，奶奶不要經歷更多痛苦，一切順其自然吧。
阿彌陀佛，請護佑奶奶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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